朱传宗笑着付了钱,道:“老伯,你在哪里喝多了啊?我送你回家去吧!”薛宏举道:“我才没喝多呢,我知道你是翰林的学生,你别瞧不起我老头,我也是中过举人的。要不是我被人冒名顶替,我早就进翰林院啦!现在说不定当什么大官呢!那样的话,光宗耀祖,多么风光啊!”朱传宗听他絮絮叨叨的,觉得厌烦,道:“薛老伯,您家里有什么人啊?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家,可要叫他惦记啦!”他曾问过老人家里情况的,不过没留心,早忘记了。
薛宏举笑道:“我只有一个女儿,嘿嘿,说起我女儿,那可真不是吹的。她温良贤淑,美貌赛天仙,不知道多少王公大臣家的公子追求呢!可她就是不愿意。她啊,又聪明又能干,我们家祖传下来的针绣绝技,她可会了个十成十。我这女儿啊,心气太高了!”朱传宗哪里肯信,笑道:“你有这样好的女儿,还不赶快回去,省得她惦念。”
说完扶着他走出茶馆。
一路上薛宏举腿上虽然踉跄,可是嘴却不闲着,都是说他的女儿如何如何好。道:“我女儿是天下第一孝顺的女儿,我这么多年来没有事做,都靠她养活,可她从来没说过老头子我一句坏话。”
朱传宗笑道:“那她多大了?”薛宏举掰手指头算了算,道:“十九了,丑时生的,可是大丫头了,该出嫁了。”
朱传宗道:“刚才你还说她养活了你好多年呢!那她几岁开始做活啊?”薛宏举叹道:“她从十三岁就知道养家了,可真是个乖孩子。”
朱传宗本来以为指出他说话的漏洞,他便不再吹了,可听他解释的天衣无缝,看来似乎真有女儿一样,不由狐疑道:“那你说你女儿非常漂亮吗?”薛宏举道:“是啊,她长的像她早死的娘,她娘可是宫女出身,嘿嘿,那模样可是千里挑一。”
朱传宗越听越信,不觉到了他家,可是屋里没人,薛宏举睡了,并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门关了,朱传宗不敢进去。等了一会儿,天色渐渐黑了,才哑然失笑,心想:‘我真傻,居然信这个酒鬼的话。再说,世上哪有像他说的这么好的人儿?既然有这样的人,模样也一定没他说的那么美。穷人家的女儿,总是要干活,风吹日晒,也美不到哪里去。’便信步回翰林院去了。
不觉日子流逝,眼看就要到重阳节了,京师已经是一派节日的气氛,翰林院的学生们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艘大船,在运河上游玩。
朱传宗和许多学生一样,也站在船上望着两岸的景致。这天天高气爽,只见两岸景色如画,真让人心中畅快。
游船上翰林院的学生大都以观景色为名,但好美之心,人皆有之,其实一般都来看美女的。凡路过岸边的女子,众人都争相观看。
一会儿游船路过一个码头,一群女子在那里洗衣服,其中一位绝色女子格外出众。只见那女子年纪十八、九岁样子,穿了件藕色外褂,内衬白布衫,下系灰色罗裙,衣服虽然朴素,但是气质高雅,大方中透出一种独立的风骨,而花貌如仙,玉容似雪,不言自笑,面如含露娇花,腰似弱柳,袅娜风流,虽在那里洗衣服,仿佛是在表演舞蹈一般,动作优美大方,游船上学生们都发出惊呼声,有人喊了一声,众学生都看着大笑,朱传宗看痴了,也没听见他们喊什么。
那女子听见声音,抬起头来,见一群人望着她,脸一红,可能衣服也洗完了,便和女伴们转身拿着衣服去了。
朱传宗见她影子消失不见,还是呆呆的。忽听黄其笑道:“你不认得她吗?她可是这里闻名的大美人啊!”朱传宗醒过味来,道:“我怎么不知道呢!此地还有这么超凡脱俗的美女,她是谁啊?”黄其笑道:“原来你和薛老伯结交,不是为了她啊!我说刚才看你一副吃惊的模样,我还奇怪呢!”朱传宗道:“薛老伯?和他有什么关系?”黄其道:“那女孩子是薛老伯的女儿薛金线,有一手好针线活,远近闻名。翰林院很多人都把衣服送去她那里缝补呢!有的倒不在意她的手艺,只是为了看她一面。她可是个奇女子啊!”朱传宗呆道:“有这事?我竟然不知道?”黄其道:“我晓得兄弟的人品,否则一定以为你接近薛老伯是为了他的女儿。不过她可不是一般人,你不要鲁莽。”
朱传宗笑道:“你把她说的那么好,我倒要见识一番了。”
黄其哈哈大笑,道:“其实你们倒很般配,不过可惜啊!”摇头去了。
朱传宗摸不着头脑,心想:‘可惜什么?’想起薛金线的绝世容貌,忍不住想道:‘我去看看这女子有什么好,黄大哥不轻易夸奖人的,他把她说的那么好,必定有原因。’第二天朱传宗便去拜见薛宏举,他轻轻敲门,知道白天薛金线一定是不在的,见门虚掩着,便推门进去。
哪知道迎头撞见一个女子,端庄秀丽,正是薛金线。薛金线道:“请问公子找谁?”朱传宗不由自主道:“我找薛老伯,来看他的。”
薛金线道:“那请跟我来吧!”薛家是个假四合院,只有南北是房子,屋宇虽是很旧,倒还干净。来到薛老伯住的南屋子的窗下,就听见里面有一阵呻吟之声。薛金线道:“爹!有位公子来看您了。”
朱传宗走进去,只见炕上靠墙头叠了一床被,薛宏举低着头躺在上面。他身上盖着被子,两只手臂露在外面,瘦得像两截枯柴一样,走近前一看他的脸色,两腮都没有了,两根颧骨高撑起来,眼眶凹陷,哪里还有人形!
朱传宗惊道:“老伯,才多久没见,您就病成这样啦?到底怎么了?”薛宏举见朱传宗上前,把头略微点了一点,断续着道“……你……你是……好朋友啊!我快死了,还有朋友来看我呢!真是落难见真情啊!”朱传宗看见他这种样子,心里觉得悲伤,道:“老伯,你怎么了?”薛金线在旁边道:“请了一个大夫说我爹染了风寒,可是吃了好些药都不好,看来病很重。”
朱传宗道:“那去医院看了没有?那些赤脚大夫,有些病是看不好的。”
薛金线脸色微白,薛宏举道:“我们穷人家,哪里能去那地方。”
朱传宗道:“都怪我,早该来看您的。你们放心吧,你若想去我来安排,可好?”薛宏举躺在炕上,抬了头望着朱传宗,有些感动,有些吃惊。薛金线偷眼看她父亲那样子,是很愿意去的。便感激地对朱传宗道:“公子有这样的好意,我们真是要谢谢了。不过医院里治病,可要花费很多钱的!”朱传宗道:“这个不用担心。治病要紧,你们别客气了。”
薛金线见事已至此,有人帮忙,为了父亲,岂能推迟呢,便不再客气,道:“听说家人不能跟着一起住在医院吧?”她担心父亲病重,要是一时不见,病重去世,那时不在旁边,可是遗憾。
朱传宗道:“不要紧,找一个单间,家人就可以在一起,方便你照顾。令尊的病,我看是一刻也不能耽搁。你们先准备一下,我找人安排去。”
说完,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,放在炕上,道:“老伯病了这久,一定需要钱,这点钱你们先拿着,以后再有需要,我再来。”
说着便往外走。他走的是非常的匆忙,薛家父女要道谢他两句,都来不及。
薛金线跟在他身后,一直送到大门口,直望着他远远去了,不见人影,才呆呆地回屋子里去。
进了屋子,只见父亲望着银子,微笑道:“金线!天、天无绝人之路呀……”他挥手连比带划说,脸上的微笑渐渐放开,不过眼角上却有两道汪汪的泪珠,斜流下来,直滴到枕上。薛金线也觉得心里头有一种酸甜苦辣,说不出来的感觉,微笑道:“难得爹有这样的朋友。我怎么没听爹提起过?刚才还忘记问他的名字了。”
薛宏举先把朱传宗名字说了,然后又把怎么遇见朱传宗的事情慢慢说了,薛金线道:“爹,你的病一定可以好的。要不然,哪有这么巧,把什么都花光了,今天就有人相助呢?”接着又安慰了几句话,薛宏举听了,心里也觉宽心了许多。
本来病人病之好坏,精神要作一半主,在这天上午,薛宏举觉得病既沉重,医药费又毫无筹措的法子,心里非常的焦急,病势也自然的加重,现在有人许了给自己找医院,又放下了这些钱让自己来花,心里突然得了一种安慰,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。朱传宗去了以后,他就让女儿收拾行李,准备去医院,心里觉得很高兴。
朱传宗回到翰林院,吩咐赵老四去医院安排,他带王大牛去接病人。刚一出门正遇见黄其,黄其问他做什么,他便说了,黄其笑道:“救人是应当的,不过……”朱传宗道:“黄大